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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的程度表达

0次浏览     发布时间:2025-05-11 04:23:00    

作者:刘妍(中国传媒大学人文学院汉语国际教育中心讲师)

旅游观光时,许多人拍下照片,想发朋友圈描绘美景,可苦思良久只能写出“真美啊”“太美了”,词穷又心有不甘。其实,汉语在表达程度意义时有着丰富又独特的形式,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和特殊的语言魅力。比如,《诗经·周南·桃夭》写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灼灼”“夭夭”的叠用手法,突出了桃花盛开时的明艳如火、鲜艳夺目。

“程度”意义表达的是事物发展、变化所达到的状态或者地步,属于一种认知和语用相结合的产物,涉及词汇、语法、语用等多个层面。词汇层面有状态形容词、含有程度义的词语、固定短语等;语法层面有程度状语、程度补语、重叠、含有程度义的框架结构、某些特定句式等形式;语用层面的程度表达主要体现在语气、重音、音长、儿化等方面。程度表达在汉语发展史中,呈现出坚持传统与积极创新、在方式多样性与主流用法之间寻求平衡的特征。

从语法层面看,程度副词和程度补语是最为重要的两种表达方式,重叠的使用则给程度意义的表达带来了延续千年的古典美与韵律美。

现代汉语表达程度的最基本手段是使用程度副词,一般放在形容词、动词甚至一些名词前,表达动作行为或性质状态的程度差异。常见的程度副词有“很、非常、十分、万分、绝顶、极其、格外、相当”等,其中最常用的是“很”。例如,“这部电影很有趣”“他很愿意帮忙”“他很不讲道理”“他很会说话”,“很”在这些句子中分别放在形容词、心理动词、动词短语和情态动词的前面。“很”表达程度现在已司空见惯,但是“很”作为程度副词的历史其实并不长。《说文·彳部》:“很,不听从也,一曰行难也。一曰盭(音lì,凶狠、乖戾)。”由此可知,“很”的本义是“不听从”和“凶狠、乖戾”,兼具动词和形容词用法。直到清中后期,“很”才开始作为程度副词出现,文渊阁《四库全书》收录元代理学家吴澄的诗文集《吴文正集》时,改原书的程度副词“哏”为“很”。有学者认为,这是目前所知“很”作为程度副词的最早用例。

“很”作为程度副词,还有一定特殊性。汉语中的副词一般是不修饰名词的,但是“很”却可以放在一些名词前边构成特殊的“副+名”结构,例如,很中国、很女人、很社恐、很绅士。这类结构的名词往往隐含某种形容词性的属性,如“绅士”隐含礼貌属性,“很绅士”可以用来表达某人有礼貌的程度很高。

程度补语也可以表达程度。程度补语放在中心语之后补充说明动作进行的程度、情态。中心语一般是性质形容词,也可以是某些能前面加“很”的动词。黄伯荣、廖旭东指出,程度补语很少,限于“极、很”和虚义的“透、慌、死、坏”等,表示达到极点或很高程度,也可以用量词短语“一些、一点”表示程度很轻。例如,有一回天已经黑<透>了,他下了河滩/这拦河坝坚固得<很>/心里痛快<极>了。程度补语不能单独回答问题,也没有否定形式。

汉语中还有“不尽、不过、无比、不行”等充当程度补语的情况。例如,“感激不尽/气愤不过/绝妙无比/气得不行”等。“感激不尽”表示“感激的程度很深、非常感激”的意思。“不过”用在形容词或者心理动词之后,表示程度最高。“绝妙无比”意为绝妙程度达到了最高,没什么可与之相比。

近年来,有一些新的程度补语产生,如“到哭”“到爆”“炸裂”“麻了”“到飞起”等。例如,这个辣条好吃到哭/我今天开心到爆/写作业累到炸裂/他最近赢麻了/今天的心情高兴到飞起。这些新兴程度补语具有口语化、形象化、情感化的特点,一般用于非正式场合,尤其是网络交流中。

汉语中的一些性质形容词重叠后可表达程度的加深或者适中。性质形容词是类似“好、坏、大、小、漂亮、清楚”这类表事物性质的词。单音节形容词重叠采用AA式,双音节性质形容词重叠采用AABB式。重叠不仅能改变形容词所表达的程度,还能增加语言的韵律感和表现力。老舍在《四世同堂》中在描述祁老太爷的愿望时写道:“他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安安稳稳”是“安稳”的重叠形式,这一结构的强化作用与祁老太爷对动荡时局的逃避和对传统生活秩序的依赖形成了鲜明对比。

汉语数量短语的重叠形式也能表达程度的变化。重叠后的数量短语有时表“大量”,有时又起到“减量”的效果,强调“少量”或“细微”。例如,余秋雨在《文化苦旅·道士塔》中写道:“今天,敦煌研究院的专家们只得一次次屈辱地从外国博物馆买取敦煌文献的微型胶卷……”这里的“一次次”通过重叠修饰“买取”,强调了动作的反复性,表明这一行为是长期且多次发生的,加深了“屈辱”的情感色彩。王彬彬在《何为文本细读》中描述:“一个善于品酒者,端着一杯美酒,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一小口”的重叠,突出了每一口的量少,凸显品酒时的从容和专注。

从词汇层面来看,一些词语本身就含有程度义,包括状态形容词和一些本身含有程度意义的词语和固定短语。

状态形容词有的类似“雪白、笔直、墨绿、火热、血红”,前一个语素能把后一个语素的程度突显出来;有的类似“绿油油、水灵灵、黑不溜秋、灰里吧唧”,后面语素显现前面语素的程度。按照黄伯荣、廖旭东的观点,状态形容词所表示的性质有量的成分,即表示程度加深,有较浓的主观评价意味。语言学者李宇明指出,“状态形容词的程度性是固定的”,“状态形容词包含着高程度义”。例如,“雪白”是指“像雪一样白”,其程度要比一般的“白”白得多。

汉语中有些词语或者固定短语本身也带有程度意义。如“酷爱”“痛惜”“巅峰”“微薄”“暴涨”“锐减”“千辛万苦”“欣喜若狂”“一塌糊涂”“出类拔萃”“深恶痛绝”“炉火纯青”等,都含有程度意义。

古诗中也不乏表达情感程度的佳句。李煜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以东流的春水喻愁绪,表达愁绪之多、之深。《诗经·采葛》“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以时间的拉长来体现思念之情的深沉与浓烈。

从语用层面来看,语气和调音等都能体现程度的变化。

语气一般包括陈述、疑问、祈使和感叹等四种。感叹句用来抒发强烈的感情,常带有强烈的程度色彩。例如,“天哪!你怎么受伤了?”使用感叹词表达说话人震惊的程度。疑问语气的正反问句有调整语气的功能。根据语言学者苏星辉的观点,当说话人以比较强硬的口气宣布自己拥有命题的完全支配权,而听话人无权判断命题真假时,正反问能起到强化语气的作用。例如,“你……你闺女反啦!还要不要脸啦!啊?”(冯德英《苦菜花》)还有当说话人无视听话人的命题决定权,向听话人传达一种不可反驳的命令时,正反问句也有强化语气的作用。例如,“你能不能别打岔了?”

调音包括重音、音长、儿化等,也可以导致程度的变化。说话人可以利用重音突破常规重音模式,制造程度突显。例如,“这个‘简单’的问题居然难住了教授”,如果把重音放在“居然”上就强化了意外的程度。音长的变化也可以影响程度的表达,音长越长,表达的程度往往越深。例如,“就……你?”儿化后的词语往往带有程度的变化,我们对比“新漆好的墙面竟然裂了一道缝”和“就这么一条缝儿找工人师傅处理一下就行了”可以发现儿化以后的词有了程度的衰减。

总之,汉语程度表达系统呈现“双轨并行”的特征:既有“很”的语法化定型,又存“硬核”的词汇化创新;既保留了“雪白”的复合构词传统,又衍生了“……到哭”的句法新变。程度表达机制始终在语言经济性原则与表达精确性需求之间寻求平衡,多样化的表达形式令汉语更加精准和生动。通过对程度系统进行深入研究和探讨,我们可以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感、更深入地了解汉语的文化内涵和语言魅力。

《光明日报》(2025年05月11日 05版)

来源: 光明网-《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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