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仪怀孕一事不胫而走,不知怎地传到了宫外,传进了萧衡耳中。
白山府,我正在池边水榭喂鱼纳凉,突然听得,萧衡求见。
我想了想,闲着也是闲着,就允了。
他腿脚有些跛,背也微微躬着,全然不似往日的长身玉立,是杖刑留下的印记。
他将血淋淋的凤依依扔到我脚边,我嫌恶的捂住了鼻子。
萧衡身上的药味,凤依依的血腥味,都难闻极了。
侍女当即把凤依依向后拖行了数十步,还抬来香炉掩盖了浊气。
萧衡撩袍一跪,“娘娘,之前的事,都是这个贱人挑唆!”
“才害我们天各一方,若没有她,那些遗憾就不会发生了!”
“只求娘娘任意处置了贱人,莫要让与臣......心有隔阂。”
我仍捂着鼻子,淡淡道,“萧衡,木已成舟,就算杀了凤依依,我们回不到最初。”
“我们毕竟是至亲姐妹,你凭什么,让我们为了你手足相残?”
“我真不知,你是故意装糊涂,还是幼稚的可笑。”
萧衡声音急切,“臣不是逼娘娘手足相残,臣只是希望娘娘对臣少些怨恨,理解臣的苦衷。”
我冷笑,“谁没有苦衷?”
“难道为了你的雄图霸业就该牺牲我们所有人?”
“你轻描淡写一句苦衷,就想把往事掀过去?”
“你做梦!”
萧衡怔怔了半晌,突然一个头磕在地上,然后突然暴起,抢走侍卫腰中长剑,指向了凤依依的脖颈!
“珰——”长剑被侍卫踢飞,萧衡也被摁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
凤依依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她不知那来的力气,遍体鳞伤扔冲到萧衡身前,对着萧衡的脸左右开弓。
“啪啪啪!”
凤依依声音尖利,状若疯癫,“萧衡!你不是人!”
“你口口声声最爱姐姐,因为失去姐姐悔不当初!”
“笑话!你后悔的,分明是擦肩而过的皇位!”
“若姐姐没有凤命,若你抛弃姐姐果然得到江山,你会有一丝一毫的悔意吗?你左拥右抱还来不及呢!”
“当年是我设计勾引你,但你也垂涎凤命之女许久,你接我进府,任由我欺凌侮辱姐姐来彰显你的爱!”
“为了宠一个女人,就把另一个女人踩在脚下,只有最自私无能的男人才能做的出!”
“说到底,你没有能力凭文才武略得到我的心,只能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讨好我!”
“你弄丢了皇位,是你自己蠢!”
“蠢到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你这样的懦夫,怎么可能护得住天下万民?”
凤依依的动作很大,耳光不停地扇在萧衡脸上,本就血迹斑斑的白衣,被伤口不断撕裂晕染出的鲜血染的血红。
“你不配!”
“有现在的下场,是你咎由自取!”
虽然可能是苦肉计,但我之前只觉得凤依依狠毒愚蠢,现在看来,倒也见事明白,不是完全的蒙昧无知。
凤依依打累了,瘫坐在地大口喘气。
萧衡满脸是血,眼神悲凉,“娘娘,你也怎么以为吗?”
我轻呷了一口茶,淡淡道,“是。”
“成为君王不只需要机缘能力,还需要兼顾天下的仁心,你连最亲近的人都护不住,何谈称帝?”
“今上称帝不是因为娶了我,而是他侍奉皇父至真至善,对待亲友推心置腹,更有算无遗策的能力,面对朝野纷争洞若观火的本事。”
“有我在,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所谓天象,所谓凤命,都是虚无缥缈、玄之又玄的东西,皇上从未真的相信。”
“真正信这种玄妙之事,不惜为此毁掉挚爱的人,都是智识不足的蠢货。”
退一万步说,皇上就算夺嫡失败,凭他的心机手腕也能给自己求一条生路,过去的同窗故交也愿意陪他仗剑走天涯,无论如何,日子都能过的下去。
而萧衡,用情不专,见识短浅,疑心深重,放火烧白山村,屠杀伤兵村。
他根本没有建立平等情感的能力,也没有能让下属死心塌地跟随的能力,一旦落败,就是墙倒众人推。
萧衡再度跪下,满脸是泪,“我错了,梨娘,都是我的错。”
“梨娘,我不信你对我没有一丝真情,若你有,看我过的猪狗不如,你也难能心安。”
“梨娘,我是你第一个丈夫,虽然没有凤冠霞帔明媒正娶,但是我们拜过天地,你是我结发妻子!”
“我求你,原谅我过去的懦弱和无能,我什么都不要了,我陪你走,我们离京,去白山村。”
“我们耕种传家,做一对寻常夫妻。”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想要的吗?我给你!我给你!”
“白山村。”我眼中冷意更盛,“若白山村还在,也许我们还能有一丝转机。”
萧衡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心虚道,“就算他们都死了,你也还有我啊。”
“梨娘,你可以恨我,可以骂我残忍冷酷,但我爱你之心绝无作伪!”
楚天阔正巧此时来了,见我们在亭间交谈,正要避嫌,被管家拉了回来。
“别走,有好戏看。”
萧衡忽然大喊一声,“梨娘!我待你情比金坚,虽然被分开,但我心中永远只有你!”
我颔首,“我信。”
“但你在你心中,情爱占多少?权势占多少?”
“若你真的全心全意都是我,那我们根本不可能分开。”
情爱在萧衡心中,最多不到三成,就算全是我,也不值一提。
若他满心都是情爱,那白山村一遇,便是白头偕老,我们可以隐居白山村,再不理朝堂之事。
我也不必,被拖拽入红尘,几度险些丧命。
萧衡回答不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泪,凄凉的望着我,步步向后移,后面是湖。
“梨娘,若我心口不一,就让我被湖水淹死。”
“砰!”
萧衡坠了湖,无人在意,无人去救。